时景眉头轻皱。
这个殷行,又不听话了。
她今日带他出席宫宴,已经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,今日过后,盯着他的人便又会多了。
他那等身份,最该无一人关注才好。
人前多出一分风头,就意味着人后他所遭遇的危机便多一分。
但这若是他的心愿,她也顺从了他。
可此刻,他不该再显露于人前的,尤其不该在庆帝面前露脸。
然而,殷行既已站了起来,此刻她若再多说些什么,倒反而惹人怀疑了。
她只好轻轻展露笑颜:“好。来人,给我一张琴!”
殷行一身黑红色的锦袍,头上戴着金冠,与时景今日的穿着原本就是一对。
此时,他坐在一侧调琴,只三两个音,便让在场深谙音律者惊叹不已。
他调好了琴弦,柔声问时景:“郡主想要我弹什么?”
时景想了想:“四时之中,春景最暖,也最柔软,不如,你弹一首江南之春吧!”
她转脸望向燕国九公主:“听说燕国乃是苦寒之地,你们的春天很短吧?那我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我庆国之春,不仅绵柔,也很带劲的。”
“你!”燕国九公主气极。
慕容昭赫拉住了妹妹,笑着说道:“那就请庆阳郡主让我们领略一下江南风光了。”
九公主压低声音道:“七哥,你瞧瞧那女人,实在是欺人太甚!我都没招惹她,偏她一字一句都在针对我!”
慕容昭赫轻抚妹妹的头发,柔声道:“傻丫头,你若沉不住气,便是着了她的道。安静,看她能跳成什么样!”
他顿了顿:“怎么?雁回,难道你对自己的舞蹈没有信心吗?”
九公主昂起头来,一脸的骄傲和自信:“才不!我慕容雁回,乃是草原上最擅舞的姑娘,这世间没有人能赢得了我!”
情绪被安抚过来的九公主将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时景,想要将她一丝一毫的错漏都收在眼中,等会儿好好给她掰扯掰扯。
但她越看,却越觉震惊。
“七哥,她这跳的是什么?”
大殿的中央,殷行玉指纤纤将一曲江南之春活灵活现地弹奏出来,在这个萧瑟寒冷的冬季里,凭空给这座交泰殿增添加分春意和暖流。
他指下,有繁花绽放,有飞鸟鸣叫,有鱼儿戏水,有春色满园。
每一道弦音都是活灵活现的江南春景,让人闻之陶醉。
而伴随着这些温柔的绵软的欢快的雀跃的曲音,则是拔了长剑挥洒自如的少女在用最简单却最有力的招式在舞剑。
燕国九公主很是不满:“七哥,她这是在舞剑,哪里是在跳舞?若是要比剑,何须我上台?苏尔勒的剑法才是当世一绝啊!”
慕容昭赫的眉头却皱了起来:“不,雁回,你仔细看,她并不是只有招式,她还有舞步。”
若将她手中的剑换成是扇子,那便是个地地道道的扇舞。若换成是缎子,那就成了飞天之舞。
她确实是在跳剑舞,而非在舞剑。
但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一点。
而是,这位庆阳郡主的剑舞分明该是凌厉硬朗的,却与这柔和的曲乐浑然天成,融为了一体。
以至于,他耳中的天籁之音,竟偶尔也能在几个音上忽然听出些杀意。
慕容昭赫望向时景的目光越发深了,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不想错过她任何的招式。
就在这时,曲调一转,忽然到了尾声。
时景仰头将手中出鞘了的剑往空中抛出,然后一个翻身脚尖微挑,那剑不偏不倚便往燕国七皇子慕容昭赫的面门飞去。
“七皇子,小心!”
说时迟那时快,慕容昭赫身边的护卫根本都来不及往他身前挡去,只见少女的脚尖轻拨,剑便又回了来,稳稳当当停在了她手掌之中。
她轻盈地回旋,长剑入鞘时,殷行指尖最后一个音戛然而止。
交泰殿内,一片寂静。
安静到,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。
直到庆帝笑哈哈地拍了手:“这曲真是天籁之音,而小景的剑舞更是惊世绝伦,妙哉妙哉!”
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响彻整座交泰殿。
庆帝笑容满面地转过头去,望向了慕容昭赫:“七皇子,九公主与庆阳的比舞已经结束,既是比试,总要决出个胜负输赢。你看,是谁赢了呢?”
慕容昭赫面色有些微白,但声音却仍旧十分持重沉稳:“我九妹的舞蹈展现了女子的柔美与刚毅,而庆阳郡主的舞蹈柔美中似藏着千军万马。”
他淡淡一笑:“其实非为一类,很难评价。但若问我的意见,那还是庆阳郡主略胜一筹。”
“七哥!”
慕容雁回不服气地跺了跺脚:“她……”
但她迎面收到了慕容昭赫一个凌厉的眼神,自知不能再多言,便只好闭上了嘴,满脸不快地撇过了脸去。
“众卿呢?今日这比舞是谁赢了?”
“庆……”
“陛下!”
众臣话音未落,时景打断地这份山海一般响亮的恭维。
她笑着说道:“燕七皇子说得对,我的剑舞与九公主的舞蹈本不是一类,其实也没有必要非论个谁高谁低。今日是我与九公主一起给陛下表演了个才艺节目,这样岂不更美?”
陛下闻言眉头舒展,笑得更高兴了:“那这个节目,朕可是喜欢得紧啊!宣,庆阳郡主与燕国九公主俱有赏赐!”
时景回座的时候,冲着燕国九公主眨了眨眼,又瞥向了慕容昭赫。
她的眼神里,有警告。
慕容昭赫的心微微一紧。
他回想起刚才那把近在咫尺的剑,只再多一寸,那锋刃就能刺穿他的面门要了他的性命。
如此巨大的杀机,只在一瞬之间就完成了,令他根本就猝不及防。
若今日庆阳郡主真的铁了心要杀他,他心知自己躲不过。
时家军的少主,竟是这样的一个人,看来北境之棘手远超他想象了。
时景笑眯眯地将佩剑往萧谨安的身前送去:“萧世子,多谢你了。”
这等宫宴,入殿之前都是要将身上的兵戎和能当武器的东西都搜出的。只有负责保卫交泰殿安全的禁卫军,才能随身携带宝剑。
萧谨安接过剑,也不知为何,觉得握着剑柄的手心有些发烫:“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”
他讷讷坐下,再不看时景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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